用现代意识包装年度剧王《延禧攻略》,于正像魏璎珞一样赢了

2018过去三分之二,疲软的影视剧市场终于迎来了年度“剧王”。于正担任总制片人的《延禧攻略》以近148亿累计播放量(截至8月30日)高居全网榜首。

 

又是于正,又是清宫戏。观众一边吐槽,一边把关于《延禧攻略》的热议推向高潮,无数段子加表情包被炮制,剧中人物的姓名每天变着花样出现在微博热搜榜单TOP10。

“于正出品”曾一度意味着流量的胜利、口碑的滑坡,甚至是“雷剧”代名词。这一次,评论的风向标多少有了转变。《延禧攻略》大手笔投入服装设计,历史细节考究,一改高饱和度配色,取而代之是典雅古风,视觉上赏心悦目,这一切成为吸引观众的第一步。

 

《延禧攻略》颠覆了荧屏上固化的女性形象,被观众形容为“黑莲花”的主角魏璎珞,一反“宫斗剧”中隐忍克己的“圣母”形象,由始至终坚持爱憎分明,睚眦必报,她不再是等待英雄救美的小白兔,也非攀附权贵的心机女。在道德层面上,她甚至不是全然纯洁无辜,她的人生信条是:“人心存良善,更要懂自保。”

 

“我曾经像魏璎珞。”于正告诉第一财经:“所有人都像魏璎珞,从大学毕业,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开始闯荡,把自己碰得头破血流,有些人可能会遇到富察皇后引导你,更多的是遇到高贵妃打击你。有些人被打击之后冲出来了,他像魏璎珞一样赢了。”

 

古典外衣,现代内核

去年3月,于正创办的欢娱影视召开新剧发布会,一口气公布了八个项目片单,从新剧宣传物料的风格与色调上,人们能够明显察觉到于正的转变,经历了与琼瑶官司之后的两年沉寂,这是于正第一次高调曝光。当时他正在筹备《延禧攻略》的美术造型,他向媒体透露了最初的设想:所有的衣服都有历史出处,要做成正剧气质,还要拍成《纸牌屋》加《红楼梦》的感觉。

于正告诉第一财经,他原本想写和恪公主的故事,在查阅史料的过程中对其生母令妃的身世产生兴趣,她一路从内务府的包衣变成皇帝的宠妃,无论是生前的恩宠,还是死后的哀荣,在清宫乃至历史上的妃嫔中都是极为特别的一个:“她非常符合现代女性的意识,她所有的行为逻辑都带着反封建的意识,她强调一夫一妻制,她坚持和皇帝在平等的基础上相处,要求皇帝所有的宠爱都属于她一人。”令妃的故事由此成为《延禧攻略》的根基,引出了一个永远在战斗、不向权贵低头的宫廷新女性魏璎珞。

在上海社科院新闻研究所研究员吕鹏看来,随着女性意识的解放,《延禧攻略》的出现契合了当下观众心理需求:女性一直是电视剧的主流受众,它将故事背景放在清廷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下,解构了人们对女性地位的认知,契合了当代女性对性别平等的追求。

梳理于正过往的影视作品,撇开剧作问题,他在主角的设计上向来独树一帜,无论是《美人心计》中的窦漪房,《大清后宫》中的西林春,甚至是《宫锁心玉》中的洛晴川,她们机敏、勇敢,拥有独立思想,凭借个人智慧力挽狂澜,逢凶化吉,并由始至终保持着稳定的人格。这一次,魏璎珞实现了战斗力的全面升级。

吕鹏认为,于正之所以一直能够在商业上取得成功,在于他对于市场以及对人的心理需求的把握能力极强,观众能够从剧中人物身上实现欲望与理想的投射:女性不仅可以自立自强,与男人的争斗中,也可以取得胜利。“观剧过程中,观众从女主角身上找到心理代偿,通俗理解就是‘爽’。”

他同时认为,清代女子的性别意识即便再先进也不可能达到剧中所表现的程度,每个人都有历史的局限性,魏璎珞的女性意识已经超脱了几百年的历史,《延禧攻略》完全以现代和后现代的意识来书写清朝:“某种程度上它是当代剧、现代剧,而不是所谓的古典剧。”

差异化“宫斗剧”

在于正心里,《延禧攻略》并非纯粹“宫斗剧”,故事的焦点也并非“斗争”,他要写的是一部底色明媚的宫廷剧,这种气质与其他的清宫戏截然不同,这也是“于正出品”一以贯之的“差异化”特征。

2004年TVB出品的《金枝欲孽》作为宫斗剧鼻祖,是难以逾越的一座高峰。2012年,《甄嬛传》的热播,宫斗剧开始成为一种大众文化现象,此种类型汇集了阴谋与爱情,复仇与悬疑,能够同时满足观众的多重期待。

《金枝欲孽》是对于正影响最深的影视作品之一:“在皇宫里互相斗争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,要么苦苦守候,要么常常相思,所有的人都是悲惨的下场,黑化就不会有好结果,它真正地控诉了封建王朝,而且它还保留了许多亮色,在宫廷这样一个复杂环境里,追求真挚的爱情,相互的抚慰,它的底色是干净的、温暖的。”

于正想要做一个不一样的清宫戏,在他的设想中,宫廷也有温暖的日常。“他们的斗争可能和前朝的政治有关,跟社会地位的属性有关,但不是争宠夺利去陷害别人,我要做的是反封建的书写。”

在于正看来,目前很多戏剧犯了违背史实的错误:“比如动不动杀人、赐一丈红,其实这些东西历史上少有。整个清朝三百年,真正被处死的仆人屈指可数。只要看过故宫的内部档案,宫里都是‘你’来‘我’去,没有什么所谓本宫,这些称谓都是书面化的演绎。”

值得一提的是,《延禧攻略》中运用了大量面临失传的传统工艺,刺绣、绒花、铸铜、点翠等,同时还融入了打树花、昆曲、缂丝等非物质文化遗产,整部剧在服装化妆道具上总投入近1亿元。

 

比起一线演员的高额片酬,于正认为这些投入更值得:“看上去非常素淡的服饰,在镜头里极其漂亮,光线折射出来的色泽是不一样的,呈现出来的质感前所未有,真是好看很多,和我以前很不一样。”

“玛丽苏”依旧

《延禧攻略》中,宫女时常“以下犯上”,顶着主角光环无不顾尊卑,处处得理不饶人,全然没有此前宫斗剧中森严的等级观念,所有人都活得放纵任性,少有规则与秩序的束缚。

在吕鹏看来,对电视剧最简单通俗的理解,就是塑造白日梦。无论是以前的“傻白甜”总能得到英雄救美,还是魏璎珞式的开挂人生,实际上都是造梦的一种表现。所以《延禧攻略》的剧情无法细究,也不属于正剧范畴:“是比较明显的青少年气质的电视剧,它非常像小孩子过家家,很多情节经不起推敲,但是在看的过程中并不会发觉,就好像当年的《还珠格格》,在欢乐胡闹的气氛中不知不觉追完了。”

实际上,《延禧攻略》与于正此前的作品并无本质差异,它延续了强情节、强人设,善恶的二元对立,黑白分明,魏璎珞身上多少有一些“玛丽苏”的影子,比如同时得到多位男性的爱慕,并且有一位完美“上司”的关怀与指引。她人生是一场永远能够得偿所愿的幻梦,荧幕前的年轻女性能够暂时从焦虑的职场环境中脱身,从影视剧中得到心灵抚慰。

吕鹏认为,女主角的形象在以前的基础上进行了微调,剧作使用了许多旁支线索将玛丽苏情节掩盖,《延禧攻略》是通过多种元素嫁接而生成创新品种,观众爱看,这是于正非常聪明的地方。

于正是电视剧爱好者,喜欢看弹幕,每天刷微博,看各种评论。“不知不觉中慢慢接近现在观众的口味,如果一部戏不火,我不会去看,火了我就会觉得好看。我是一个特别不把自己拔高的人,我的口味跟大众观众是一样的。”

欢娱影视CEO杨乐告诉第一财经,他们在剧集前期筹划的时候就会大量收集市场大数据信息,但影视剧从剧本阶段到播出操作时间较长,往往作品上线播出后,内容不再流行。“这样是抓不住观众的。所以我们的评估会有提前量,预判一年乃至几年后流行的风格和内容。从而做到作品上线时,它最新鲜、最有意思,最能抓住观众。”

《延禧攻略》火爆,周围很多人劝于正赶紧投拍续集或是同名大电影。“我没感觉,想不出来,就不做了,到今年年底都不再开新戏。”人到中年,于正似乎不再热心创作之外的纷争:“人不要有太多的贪欲,做任何东西的时候,出发点越简单,成功的作品越多。当年《宫》火的时候,我挺浮躁的。那种浮躁来自外界的肯定,我很想复制,接连拍了《宫2》,《宫3》,这是不对的。沉淀了两三年以后,我现在只做自己喜欢的。”

“前天有记者来我家采访,发现我家怎么那么小,我说我住的舒服就行了,我不需要一个大房子,我还觉得害怕呢。此时此刻,我住着一个120平米的房子,我觉得挺够了。我的书房都满到连脚都下不去,这个氛围挺好的。”他说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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